■國際觀察·強國崛起背后的教育擔當④

15世紀末，西班牙航海家向大西洋進發，尋找前往富饒東方的新航路，卻意外抵達美洲大陸。這一事件被后人稱為“地理大發現”，在為大航海時代拉開序幕的同時，也將西班牙推向當時的世界舞臺中央，使其迎來黃金時代。這一時期，教育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如指南針與風帆一般，為西班牙崛起成為“日不落帝國”提供了助力。

    人文主義教育思想興起 

    為地理大發現奠定理念根基

14世紀，文藝復興運動在意大利興起，后蔓延至西歐各國。隨著人文主義思想的復蘇，“以人為中心”的價值觀念隨即傳播開來，具體體現在強調人類須自覺意識到自身生命的存在、要求個性解放、重視現世生活以及崇尚理性和知識等。

在這一時代背景下，西班牙涌現出一批人文主義哲學家和教育家，提出教育所要培養的“理想的人”應當是在各領域積極進取的實干家和冒險家，并就新的教育理念發表論著。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是吉內斯·德·塞普爾韋達，他將對于榮譽的追求視作一種人文主義理想，是人應終其一生完成的課題。其筆下的“榮譽”并非單純的世俗地位或物質回報，而是指人作為一個個體，能夠意識到自己具有實現自身潛力與價值的動機和能力，從而不斷超越生活中的限制與障礙，不斷實現自我完善的品質。在西班牙“地理大發現”過程中，航海家身上的冒險、開拓、相信科學的精神恰恰充分體現了人文主義所提倡的這種個人進取與自我實現的精神，從思想上為西班牙地理大發現奠定了根基。

    教育體系擴張

    國民教育水平與文化影響力得到提升

中世紀時期，西班牙基礎教育的開展以住家私人教師和私立學校為主，受教育者多為貴族子弟。人文主義思潮的復興引發將平民子弟教育納入學校教育的呼聲，西班牙教育體系出現了規模與受眾擴張的跡象。部分地區在地方統治者的支持下設立學校，旨在在民眾中普及識字技能，如巴塞羅那分別在1559年和1597年成立兩所市政學校，為市民提供教育機會。菲利普二世執政期間曾頒布法令，要求在卡斯蒂利亞王國（由西班牙西北部的老卡斯蒂利亞和中部的新卡斯蒂利亞組成）境內18個主要城市設立專門教授數學的學校；部分私立學校為貧困家庭兒童提供免費入學的機會，教授其讀、寫、算術等技能。

受文藝復興運動影響，文法學校成為當時西班牙在中等教育階段的重要教學機構，其數量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地區不斷增加。該類學校課程以古典拉丁語為核心，在拉丁語經典文學讀本的基礎上，教授歷史、地理、哲學、修辭等課程。文法學校學生年齡多在8歲至17歲之間，該類學校授課的目的在于使學生具備相應的知識水平，以便進入大學學習。

在高等教育方面，中世紀期間，西班牙擁有12所大學，包括薩拉曼卡大學、巴利亞多利德大學等歷史悠久的院校。進入16世紀后，或是受到君主的直接支持，或是受到師生團體和當地民眾需求的推動，西班牙在1500年到1626年間新增24所大學，包括巴倫西亞大學、格拉納達大學、薩拉戈薩大學、奧維耶多大學等。西班牙大學教育在規模出現明顯擴張的同時，其聲名也吸引了歐洲和美洲的學生前來游學。

可以看到，16世紀西班牙各級教育都出現了規模與受眾擴張的趨勢。雖受到資金與社會現實限制，該時期西班牙的教育活動依舊具有明顯的精英特質，但在上述種種舉措的推動下，其國民教育水平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在歐洲的文化影響力也得以擴大，這為西班牙走向當時的世界舞臺中央奠定了文化基礎。

    科學知識發展

    為遠洋探索提供理論與技術支撐

16世紀，西班牙的天文學、地圖學、航海術與造船術等一批學科迅速發展，取得了長足進步。大學作為推動科學知識發展的重要引擎，在此過程中發揮了重要推動作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數薩拉曼卡大學。薩拉曼卡大學始建于1218年，是世界上最為古老的高等學府之一，培養了大量的學者、文人和政治家，被視作指引西班牙文化發展的燈塔，是歐洲的重要學術中心，極大推動了西班牙天文學與制圖學的發展，為西班牙的遠洋探索提供了理論與技術支撐。

在天文學領域，15世紀起，薩拉曼卡大學吸引了一批該領域的博學之士，核心人物為亞伯拉罕·薩庫托，其代表作為《偉大的構成》（La Gran Composición）。該書由一系列的天文圖組成，詳細描繪了太陽、月亮和五顆行星的位置，并對其運行規律進行解釋，在增加人們對于宇宙認知的同時，也為當時的航海活動提供了理論支撐，被認為是當時西班牙最具影響力的天文學著作之一。15世紀末，畫師費爾南多·加列戈在薩拉曼卡大學新建的圖書館中繪制了著名的壁畫——《薩拉曼卡的天空》（Cielo de Salamanca）。該作品除具有重要藝術價值外，還被用于天文教學，以便學生直觀地觀察各個星體的位置與尺寸，被認為是西班牙15世紀最偉大的藝術作品之一。

在制圖學領域，受文藝復興運動影響，學者嘗試從古典書籍中尋找認識世界的新靈感，重新發掘古希臘學者克羅狄斯·托勒密所著的《地理學》，并嘗試通過建立測量單位和經緯度網格來計算空間坐標，配以地圖投影法，再現世界的全貌。在此背景下，薩拉曼卡人文主義學者編寫了一系列相關著作，如安東尼奧·德·內夫里哈于1498年發表的《宇宙學概論》，正是改編自托勒密的經典著作。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著作在被用于專業領域教學活動的同時，還被應用于通識教育，旨在讓學生對世界具備一定的地理概念，進而理解其所處的大航海時代的背景與變遷，一定程度上為大航海文化的形成提供了土壤。

除大學外，該時期還設立了專門的研究機構，如菲利普二世執政時期成立數學學會，教授和研究與數學、宇宙學相關的知識，并委任教育家胡安·德·埃雷拉設計相應課程。該學會不僅在教學方面取得了不錯的成果，還負責編寫了《關于世界結構和天體運動的天文學理念》等具有重要科學價值的著作，為西班牙數學和宇宙學的發展作出了貢獻。該時期另一個頗具影響力的研究機構為通商院。通商院設立于1503年，負責管理西班牙帝國的海外貿易和殖民地事務，除掌管船隊派遣外，還肩負繪制地圖與不斷根據歸航船隊提供的信息更新和修訂地圖的任務，代表了該時期西班牙航海制圖學的最高水準。

在西班牙地理擴張的過程中，教育機構與研究機構成為連接人文主義精神、科學進步與航海實踐的媒介，將源自文藝復興運動的精神種子轉化為促進國家崛起的現實助力，也是推動西班牙進入黃金時代的重要因素。

    航海教育興盛 

    為海上貿易與地理大發現提供人才支持

西班牙教育體系的擴張不僅僅體現在規模上，還體現在教育形式上。為滿足國家海上擴張的需求，16世紀的西班牙航海教育蓬勃發展，出現了一系列專門教授航海知識的學校。其中，貿易署便是最先開展該類教育的機構之一，負責系統整理航海知識與經驗，然后應用于航海教學，被視作西班牙“航海藝術”的先驅。此外，其先進意義還在于提供福利教育機會，將貧困兒童納入航海教育。

1681年，圣特爾莫學院成立。該學院同樣具有福利性質，其辦學目的在于吸收貧困兒童或孤兒，在使其具備一技之長的同時，為航海大發現提供具備一定知識儲備的船員。該校聚集了一批具有航海與地理知識的教師，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為佩德羅·曼努埃爾·塞迪略，其著作《航海集》（Compendio de Navegación）清晰有序地匯總了一名船員所需要具備的知識與技能，被學院當作教科書使用，為航海教育制度化發展作出了貢獻。隨著航海貿易的增多，不同的地區開始自主采取措施培養航海人才。以巴塞羅那為例，在當地商會的支持下，1769年巴塞羅那成立了海事學校，旨在傳授先進的航海技術與知識，為當地海上貿易的開展提供人力資源。

18世紀，隨著英國和荷蘭實力的不斷提升，西班牙所面臨的海上威脅越來越嚴峻，改革海軍成為優先事項，而培養一支實踐技能與理論知識兼備的海軍隊伍則是其中的重點內容。正是在此背景下，西班牙航海教育出現由“航海藝術”到“航海科學”的轉向，即教學內容由技能轉向理論，將數學、天文學等知識融入課程。在皇室的支持下，西班牙創建了一批新式學校，如加蒂斯皇家海軍衛隊學院、馬德里貴族學院和巴塞羅那炮兵學院。以加蒂斯皇家海軍衛隊學院為例，該校提出將數學作為學生掌握航海知識的根基，并以此為指導調整教學計劃，將課程劃分為基礎階段和高等階段，前者包括算術、初級幾何學、地理、水文地理等課程，后者則涵蓋幾何學、機械學、造船學、天文學、代數和高等幾何學等內容。此外，加蒂斯皇家海軍衛隊學院還下設專門的觀星臺，以便較高水平的學生可以通過實踐觀察來應用和完善自己的理論知識。正是通過這些機構，發源于歐洲其他國家的先進科學被逐步引入西班牙，并運用于航海事業中，在推動當地科學發展的同時，進一步提升了西班牙海上軍事實力。

（作者單位系北京外國語大學西班牙語葡萄牙語學院）

《中國教育報》2023年05月25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