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田本娜。 受訪者供圖
田本娜和任輝在一起。 曹娟 攝
如果撰寫中國現代小學語文教育史,那必然繞不開天津師范大學教授田本娜。她是我國著名的小學語文教育專家,開中國小學語文教學理論研究之先河。
前不久,天津師范大學首設“終身成就獎”,并將其頒發給97歲的田本娜。頒獎儀式上,田本娜手捧獎牌說:“這個大獎牌是我終身的榮譽,我就收下了。那50萬元獎金,就捐獻給師大教育學部,支持青年教師和研究生的教育學科研究。”
把一生奉獻給語文教育事業,是田本娜近百年人生的真實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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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教育事業的漫漫征途
在天津市和平區一家鬧中取靜的養老院里,記者見到了滿頭華發的田本娜先生。盡管有些耳背,但她依然思路清晰、表達流暢,說起話來中氣十足。談起73年的教育歷程,她說:“我一生的追求和信仰,與年少時的經歷密不可分。”
田本娜讀小學時,因日本侵略軍占領平津而一度失學。1939年學校復課后,她遇到了一位好老師——劉伯聲先生。“他會偷偷給我們講蘇聯革命,講列寧的故事。他生活清苦,卻從不抱怨。這種樂觀豁達的人生態度給了我終生的影響。”
從那時起,做一名教師的種子,便悄然埋在她心底。田本娜夢想有朝一日成為像恩師那樣優秀的教育工作者,影響和鼓舞更多的人。
經過幾年的坎坷求學,1948年,田本娜進入天津女子師范學院教育系讀書。1952年畢業后,她被分配到河北省昌黎縣女子師范學校,講授教育學并兼任昌黎縣女子師范學校附小主任。
田本娜主要負責管理教學和學生的教育。一次,一位老師找到她,很是犯愁:“班里很亂,希望你能去看一看。”田本娜想起大學里學過的靜音教育,于是,她進班后就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學生們。過了一會兒,學生們安靜了。隨后,她把學生們訓了一頓。盡管這節課安靜了一些,但這位老師的課堂仍然有些亂。
“為什么會這樣呢?”田本娜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不久后,她到唐山鐵路小學參觀。
走進校園,田本娜看到老校長坐在花壇旁跟孩子們聊天,說說笑笑,相處融洽。她在一旁聽著、看著,非常感動:“我從來沒有這樣做過,沒有與孩子們相處過,只是在課堂上訓了他們一頓。”
回來后,她改變了跟學生的相處模式,不再擺架子。孩子們在操場上玩,她也去參加,跟他們一塊跳繩、踢毽、聊天。慢慢地,孩子們喜歡她,也愿意跟她講真心話。原來,他們上課亂,是因為聽不懂老師講課。
了解情況后,田本娜開始幫助教師改進教學,跟他們一起備課,幫他們熟悉教材,把字、詞、句都理解透了,再明確課文的主要內容、主要思想等。漸漸地,教師們的教學水平有了明顯提升,學生聽課效果也越來越好。
這短短兩年的工作,讓田本娜對小學教育教學有了深刻的認識,也為后來的理論研究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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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尋理論與實踐結合的道路
上世紀50年代,田本娜便立志“做一名具有教育實際經驗的教育理論工作者”,她寫的第一篇文章《復試教學法》,是遍訪河北省農村復式班的結晶;她發表的第一篇論文《詞語教學中的幾個問題》,是基于聽了100多節課提煉而成的。
1975年,田本娜調入天津師范學院(現為天津師范大學),著手做教育實驗,因為她認為“教育科學研究方法很多,但最缺少的是教育實驗研究”。
1979年起,她開始在天津市兩所小學做“以集中識字為基礎的小學語文教學整體改革”實驗。她與實驗學校的領導老師組成實驗小組,每周共同備課,風雨無阻,從不間斷。
該實驗持續了十多年,其間遭遇過很多困難。集中識字的備課量極大,比如三年級一學期要教80篇文章,而統編教材只需要教32篇,這對教師授課水平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一開始,我習慣于每篇文章都講深講透,但這樣就很難完成80篇的教學任務,一度很迷茫。田老師及時糾正了我的方法,幫我們把課文劃分為基本篇和一般篇,基本篇要精講,讓學生學好;一般篇由學生自學,教師略講。這樣既能高效完成教學任務,還能培養學生的閱讀和自學能力。”實驗班當年的一位語文老師高萍回憶道,“田老師還特別強調預習的重要性,指導我們從三年級起就給學生出預習題,四年級讓學生自己出預習題。上課時,我先讓學生根據預習提出自己對課文的理解,然后再由其他學生補充,最后老師補充、訂正。這種方法讓孩子們的理解和表達能力突飛猛進。”
然而,第一輪集中識字實驗進行到一半時,高萍所在學校的校長調到其他學校,新來的校長并不支持他們的實驗。怎么辦?
深思熟慮后,田本娜找到了時任和平區教育局局長楊世儒痛陳利弊,最終局長拍板,實驗班語文教師和全體學生隨老校長一起轉到新學校,繼續完成實驗。這項創舉,最終使得第一輪集中識字實驗圓滿完成,并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實驗班畢業考試的語文成績較其他班級高出整整10分。
基于該實驗寫成的《小學語文教學改革實驗的理論初探》一文發表后,反響強烈,各省市紛紛邀請田本娜去介紹經驗。該實驗獲得“全國師范院校基礎教育改革實驗研究項目優秀成果”三等獎,田本娜也因此被譽為“從事小學語文(集中識字)教學改革重大貢獻者”。
在教育實驗的基礎上,田本娜于1983年將天津師范大學開設的“小學語文教學法”這門課程更名為“小學語文教學論”。“一字之差,卻促進了小學語文教學從‘術’到‘道’的跨越。”天津師范大學教育系副教授任輝說,此舉在當時的學界具有開創性。
1997年開始,我國語文界開展語文教學改革大討論,田本娜不顧年事已高,再次走入教改。1997年至2004年間,她撰寫了幾十篇文章,集成《我與小學語文教學》一書。2014年,她的“突出漢字、漢語特點的小學語文教學整體改革和理論構建”獲首屆基礎教育國家級教學成果一等獎。那一年,她8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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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言行為“師者”寫下注腳
“工廠把零件做歪了,可以重做。教師把學生教壞了,能重教嗎?”從教70多年來,田本娜始終將教書育人看作神圣使命。
回想起40多年前讀本科時初見田本娜的情景,天津師范大學教授王慧依然覺得歷歷在目:田老師衣著樸素,溫婉優雅。
當時,班里學生沒有從教經歷,而“小學語文教學法”又需要教學實踐經驗支撐,因此,田本娜常給學生們講述她教學實驗中的鮮活案例。
“田老師的課使我對‘好課’有了具象化的標準。我從她那里學到的不僅僅是課程知識,更重要的是治學精神和工作態度。”王慧說。
天津師范大學教育系副教授任輝并不是田本娜的學生,卻被大家親切地稱為“田本娜的編外學生”。任輝入學讀碩士時,田本娜已榮休,在任輝導師的引薦下兩人相識。此后多年,田本娜在學業、生活、職業選擇等方面對她傾囊相授。
在學業上,田本娜以獨到的眼光為任輝量身定制成長方案。針對其教育學本科的背景,她指出:“研究小學語文教學,既要有教育理論,也要有中文沃土。”因此任輝不僅修讀本專業課程,還學習了中文系部分核心課程。對于專業閱讀,田本娜強調要“融貫中西,承古開新”,她親自為任輝開列葉圣陶、呂叔湘等語文教育大家的著作清單,并要求其撰寫翔實的讀書札記。那些泛黃書頁上的批注,至今仍是任輝案頭常備的智慧源泉。
任輝畢業時,田本娜在得知她選擇教師職業后,便語重心長地叮囑:“大學教師不僅要攀登學術高峰,更要堅守育人初心。我們手中的教鞭,連著千家萬戶的希望,擔著民族未來的重任。”任輝把田老師的話謹記在心,“這番教誨成為我二十余載教學生涯的燈塔,時刻提醒我以學生為本,以育人為要”。
如今,97歲高齡的田本娜正在為教育口述史的出版而忙碌著。“我想在有生之年多寫些文字,盡自己所能為小學語文教學做些事情。”田本娜說。
《中國教育報》2025年10月14日 第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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