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作業完不成，到了晚上9點就可以不再做了，不管剩下多少，都可以放在一邊，馬上上床休息。這個制度很多年前就有了，去年有了一個詞來形容這項制度，即作業“九點熔斷”，部分學校和地區實行了小學生作業最晚只要寫到晚9點的制度（有的是9點20或9點半），多數地區和學校還規定，未完成的作業第二天也不用補做。

據筆者的不完全統計，多數地區、學校出臺此項制度都是在2021年教育部辦公廳印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小學生睡眠管理工作的通知》之后，比如2021年9月安徽阜陽的一所小學就規定，只要超過晚上9點，或寫作業總時長超過60分鐘，就必須停止，并且不需要補做。2023年2月，江蘇一所學校關于“作業熔斷”的話題一度還沖上了“熱搜”……這些規定相信都與這項通知有關。

《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小學生睡眠管理工作的通知》強調了學生就寢時間的重要性，明確提出要防止學業過重擠占睡眠時間，建議小學生就寢時間一般不晚于21∶20，初中生一般不晚于22∶00，高中生一般不晚于23∶00；小學生每天睡眠時間應達到10小時，初中生應達到9小時，高中生應達到8小時；個別學生經努力到就寢時間仍未完成書面作業的，家長應督促其按時就寢，確保充足睡眠；同時，要求中小學校提升課堂教學實效，加強作業統籌管理，嚴格按照有關規定要求，合理調控學生書面作業總量，指導學生充分利用自習課或課后服務時間，使小學生在校內基本完成書面作業、中學生在校內完成大部分書面作業，避免學生回家后作業時間過長，擠占正常睡眠時間……

這項通知發出的背景我們都能猜得到，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等部門發布的《中國睡眠研究報告2023》顯示，中國中小學生的睡眠時間普遍是不足的。不少研究都顯示，青少年睡眠不足會影響生長發育，影響免疫功能，影響記憶力和專注力，影響情緒調節能力，而最終反過來還會影響青少年的學業成績，通過壓榨睡眠時間提升學生的學業成績，不只是一件得不償失、效率低下的事，還會影響青少年的健康。

所以，作業“九點熔斷”對小學生來講是一項非常有必要的舉措。然而，就是這樣一項明顯對孩子有利的制度，筆者還是聽到了不少反對聲音，甚至有跡象都表明，很多已經實行了小學生作業“九點熔斷”制度的地區和學校，都又廢除了這項制度。

筆者通過某教育評論群對作業“九點熔斷”進行了調查統計，有相當的支持者，畢竟這是有利于青少年健康的好事，而我們更看重那些反對意見。

首先，對教師的調查。有一部分教師表示了反對，我們反思，如果教師不能在課堂上發掘教學潛力，不能提升課堂教學的吸引力和效率，提高學生學業成績的主要渠道還會落到作業上，晚上9點后不再做任何作業，對這些教師的影響會比較大，他們必須走出自己熟悉的舒適區，尋求教學方法上的切實改變。當然，持反對意見的還有另一部分教師，他們擔心晚上9點后任何作業都不用再做，會“縱容”那些有“拖延癥”的學生，不管教師留了多么少的作業，他們都會想方設法拖延到9點。這樣，這項制度既無法讓學生達到學業要求，也不利于培養學生良好的行為習慣。

其次，對家長的調查。讓我們吃驚的是，有相當一部分家長反對這項對孩子身心健康都有利的制度，有的家長坦言，自己的孩子不愛學習，這項制度一旦推廣開來，孩子肯定會找各種借口拖到晚上9點，這樣他一定會拉開與班上其他同學的差距。此外，“小升初的壓力”擺在那里，還有相當一部分家長不相信其他家長會認真執行這項制度，他們更相信所有家長都在暗中搞“軍備競賽”，晚9點一定不會讓孩子上床睡覺。

小學生作業“九點熔斷”制度，最終要靠家長來執行，可以想見，抱有這些反對意見的家長，晚上9點到了，他們肯定不會輕易讓孩子上床睡覺，甚至我們懷疑，即使孩子按時完成了作業，其中部分家長還會在9點以后給孩子加碼。

我們的調查結果也得到了印證。前段時間，廣西的一所小學實行了小學生作業“九點熔斷”制度，然而這一制度能否落到實處？成效如何？今年4月1日，《瀟湘晨報》的記者對此進行了多次采訪，很多家長表示了異議，他們說，小學低年級還有可行性，到了中高年級，作業真的很難在晚9點前完成。為此，這家報紙的記者還詢問了先前施行了這項制度的多所學校，均未得到正面回應。與此同時，廣西的這所小學最近刪除了該項制度的推文，相信這項剛剛實行的制度也因為受到了重重阻力而無法得到施行。

毋庸置疑，“作業熔斷制度”是有利于學生身心健康的一次嘗試，值得肯定和支持。充足的休息是學生身心健康發展的需要，同時這種制度也有助于減輕學生的學習壓力，提高學習效率，堅定地執行下去，可以督促、反推教學改革，使教學效率上一個臺階。

很多時候，一項制度的設計并不難，難在實施過程中要協調各方利益和訴求，難在堅持的過程中要不斷反思阻力在哪里，如何克服。“作業熔斷”這件好事執行不下去，我們要反思讓家長和教師質疑、擔憂的“癥結”在哪里？是學校“作業管理”沒有落實到位，還是“熔斷”之后的相應措施不明確？更要反思學生不能按時完成作業的原因有哪些？是作業量過多，題目難度太大？還是家長額外增加了作業量？又或者是孩子本身作業習慣不好，沒有合理安排課余時間？顯然“一刀切”式的“作業熔斷制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只有找對“病因”，才能“對癥下藥”。

筆者認為，“作業熔斷制度”能否落到實處，關鍵在于以下一些問題是否得到了解決。

首先，家長和教師都要認識到休息與睡眠的重要性，要達成共識。相較于孩子的學業成績，相信很多家長都會更看重孩子的身心健康，但缺乏睡眠的危害宣傳得還是不夠，生長發育不良、抵抗力下降、愛生病，這些睡眠不足造成的惡果并沒有“深入人心”。尤其要讓家長和教師懂得，影響孩子的睡眠，還會拉低孩子的學業成績，是一件事倍功半的事。沒有這些認識，只是單純地向家長提出“作業熔斷”的要求，他們是無法接受的。

其次，要解決一些孩子愛拖延的毛病。心理學家阿德勒說過：“一個有拖延習慣兒童的背后，總有一個事無巨細為其整理收拾的人。”學習上的拖延，其本質可能還是與學習的主動性相關，要盡可能幫孩子建立起“我要學”的信念，吸引他們有“我愛學”的興趣，要給孩子自主成長的空間，讓他們對自己的發展負責。同時拖延問題也與學生的學習自信、自我效能感相關，這也是教師、家長要下功夫的地方，要培養孩子的自信心，要堅持表揚與批評三比一的原則，孩子的成長要以鼓勵為主，做到這一點，家長首先要內心強大，小學階段沒有什么好焦慮的，一切都來得及，小學階段一定要忽視橫向與他人的對比，強調與自己過往的對比，讓孩子形成成長的自信，比學到了什么更重要。

最后，教師也需要合理調整作業量和難度，確保多數孩子的作業能在“熔斷”時間之前完成。同時，最關鍵的還是要提升課堂教學效率和吸引力。我們都非常支持“作業熔斷制度”，希望這項制度能在各地區、各學校堅持下去，為學生“充足的休息”保駕護航的同時，也能夠倒逼教學變革。

（洪飛強 孫祁崗 作者單位均系安徽省祁門縣志和教育集團）

《人民教育》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