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在波蘭學習的中國留學生，從未想過會在這里對波蘭傳統舞蹈有如此深刻的感悟。2016年10月，卡托維茲席曼諾夫斯基音樂學院（Akademia Muzyczna im. Karola Szymanowskiego w Katowicach）特別為國際學生開設了一門傳統波蘭舞蹈課程（Taniec Polski）。這門課程從教學內容到教學方式都令人耳目一新，它不僅幫助我們快速融入當地文化，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來重新審視藝術教育在國際交流合作中的作用。

舞蹈課堂打開波蘭文化的大門

初次踏入這門課時，我們對波蘭舞蹈知之甚少。老師在介紹時提到，波羅乃茲這種舞蹈不僅是波蘭的一種傳統藝術形式，更是社交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節奏適中、動作優雅的四三拍舞蹈，初看似乎很簡單，卻包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從舞步的莊重優雅，到男女舞者間的默契配合，都彰顯著波蘭人對禮儀與社交的高度重視。

波羅乃茲是夜晚舞會的開端，也是我們這門課的起點。每一次排練，我們不僅練習舞步，還深入了解其背后的文化故事：它是如何從鄉村舞蹈演變為貴族舞會的開場儀式，又是如何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演變成波蘭民族的象征。正是這種文化背景的講解，使得舞蹈課不再只是簡單的肢體訓練，而是一場藝術與文化的深度對話。這門課程尤其注重國際學生的參與感。老師會細心地分組，讓來自不同國家的學生搭檔。在多次練習中，我們逐漸建立起默契，同時也體會到了舞蹈作為跨文化溝通媒介的獨特魅力。在波蘭舞蹈中，我們不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一個合作的整體。每一個轉身、每一次鞠躬，都是一份對波蘭文化的敬意。

打破界限探索藝術的多元鏈接

學院設立傳統波蘭舞蹈課程的初衷，是希望國際學生能通過這種形式更快地融入波蘭文化。這種做法無疑是成功的。這門課程不僅幫助我們了解了波蘭的藝術傳統，也讓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文化自信的力量。波蘭人通過舞蹈表達歷史與情感，這種自信和從容深深感染了每一個留學生。更值得一提的是，這門課程對藝術教育的模式產生了深遠影響。學院沒有將其簡單視為娛樂活動，而是將其融入教學體系，成為音樂學院藝術教育的重要一環。通過舞蹈課程，學生們能夠從多角度理解音樂與舞蹈的緊密聯系，從而更全面地提升自己的藝術修養。

學院特別要求無論是器樂表演還是理論專業的學生都須參與這門課程，其用意在于打破專業之間的界限，讓所有學生在共同的文化學習中找到藝術的多元鏈接。這種課程安排也反映了波蘭教育的獨特理念，即通過不同藝術形式之間的互動，培養學生的綜合素養與創新能力。舞蹈所使用的音樂作品常常會在樂團中進行排練實踐，這種相輔相成的教學模式不僅能讓學生們在不同領域中深化理解，更培養我們的團隊協作能力和藝術整體觀念。通過在舞蹈課上感受音樂的動態表現力，再在樂團排練中反復實踐，我們能夠從不同角度理解藝術的表現形式。這種模式不僅可以幫助學生們將理論與實踐結合得更加緊密，同時也激發了對跨學科交流的興趣與熱情，使我們以更全面的視角探索藝術的多樣性和可能性。通過這樣的安排，學生們能夠在舞蹈課程中體會音樂的動態表現力，而在樂團實踐中又能感受到音樂為舞蹈賦予的生命力。

例如，在一次波羅乃茲的課程中，我們用波蘭作曲家沃伊切赫·基拉爾（Wojciech Kilar） 的作品《波蘭舞曲》（Polonez z filmu “Pan Tadeusz”）進行排練，不僅掌握了舞步的節奏感，還深刻體會到音樂在烘托舞蹈情緒中的作用。而在樂團排練中，當我們排練這一音樂作品時，那些在舞蹈中積累的身體記憶和對節奏的理解，讓我們能夠更加生動地表現音樂的情感。這種雙向促進的教學方法，不僅可以提高學生的藝術表現力，也為我們提供了更開闊的創作思路和更深刻的藝術感悟。

以中國藝術的豐富寶庫幫助國際學生理解中國

反思這門課程帶來的收獲，不禁想到中國的藝術教育。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國際學生來到中國學習，我們的音樂學院、美術學院也在逐漸走向國際化。然而，在國際學生的文化融入與教育模式探索方面，我們仍有許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例如，國際學生常常面臨語言障礙、文化適應難以及與本地學生互動有限等挑戰。這些問題不僅限制了他們的學習體驗，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國藝術教育的國際化進程。

波蘭專門為國際學生設立傳統舞蹈課程的做法，無疑值得我們借鑒。例如，我們是否可以針對來華留學生開設一些基礎的中國舞蹈課程？中國有豐富的舞蹈資源，如敦煌舞、漢唐舞、西藏的鍋莊舞、云南的孔雀舞等。這些舞蹈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底蘊，也能夠為國際學生提供全新的藝術體驗。

除了舞蹈，我們還可以將中國傳統藝術的其他方面融入國際教育中。例如，開設中國民族樂器的基礎課程，如古箏、琵琶、竹笛等，讓國際學生感受中國音樂的獨特魅力；增設戲劇課程，如京劇、昆曲的基本表演技巧與歷史背景介紹；還可以教授國畫與書法，通過筆墨之間的藝術語言，讓國際學生更深入地了解中華文化。此外，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基礎國學課程，如《論語》的選讀，也可以成為來華留學生學習的內容。

這些課程的設置，不僅能提升國際學生對中國文化的理解，還能增強他們與本地學生的互動。通過這種學習，學生可以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建立聯系，這對于促進跨文化交流、消除文化隔閡有著重要意義。

藝術教育國際交流合作的更多可能

當我們在音樂的旋律中邁出波羅乃茲的第一步時，感受到的不僅是舞步的節奏，更是一種文化交流的脈動。在中國和波蘭的教育合作中，我們完全可以通過藝術教育搭建更深層次的交流平臺。例如，在雙方的音樂學院中設立聯合課程，既教授中國的傳統文化，也介紹波蘭的經典藝術作品。同時，通過共同組織藝術節、研討會等形式，吸引更多學生參與其中，為國際化教育創造更廣闊的空間。

學院為國際學生開設的波蘭舞蹈課程，也啟發我們思考如何在中國教育體系中引入類似的創新模式。無論是波羅乃茲的莊重優雅，還是中國古典舞蹈的形神兼備，它們都能夠成為文化傳播與交流的紐帶，為國際學生帶來難以忘懷的文化藝術體驗。通過更豐富的藝術教育形式，中國與世界間的文化紐帶將更加緊密，藝術的魅力也將在更廣闊的國際舞臺上熠熠生輝。（作者周蕾系波蘭克拉科夫克日什托夫·潘德列茨基音樂學院在讀博士研究生、卡托維茲席曼諾夫斯基音樂學院演奏家文憑在讀、波蘭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文體部部長，張海澄系波蘭卡托維茲席曼諾夫斯基音樂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本文圖片由作者提供）

來源：《神州學人》（202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