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萬象更新。剛進校門，就被傳達室保安叫住：“趙老師，你的信。”

這年頭，“信”可是“古董”，珍貴得很。誰會給我寫信呢？接過一看，是張明信片——學生王舒羽寄來的。

明信片正面是幅風景畫。旭日東升，天空一片橙黃，下邊一片云海被染成火紅。正中間一座城堡式建筑高高聳立。兩邊樹木成林，蔥郁如墨染。左右兩側上方伸出一截不同種類的枝葉，使畫面疏密正宜。最下方，是一行字母。我想知道這是什么。

走到辦公室，教英語的蔣老師正好在，我請教她。她看了看，說：“我一個都不認識！”

“這不是英語嗎？”

蔣老師翻到背面端詳起來，說：“這不是英語，有點兒像德語。”

我看到最后一行有單詞“From”，說：“這不是英語嘛！”她也掃視到最后一行，說：“后面字母上方還有兩個點，肯定不是英語。”我說：“那她是從哪兒寄來的呢？”蔣老師指著最后一個單詞說：“‘Germany’德國。”

哦，想起來了，舒羽是去了德國。

舒羽是我來蘇州教的第一屆學生。開學沒幾天，我就記住了她。她的座位比較靠前，也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吧，我找小幫手的時候，首選的自然就是她啦。她一臉文靜，說話輕輕柔柔的，生怕嚇著誰似的。我請她幫我粘貼作業本上的姓名貼，她高興地來到我的辦公室，以她的心靈與手巧順利完成任務。那以后，舒羽好幾次走近我，輕輕柔柔地問我：“趙老師，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我一笑：“暫時沒有。”多好的學生啊！

相較于“咋咋呼呼”，我更喜歡“輕輕柔柔”，可舒羽的“輕輕柔柔”有點兒讓人著急。上課時，她回答問題的聲音，即使“洗耳恭聽”，也顯得吃力。課外，我將她叫到辦公室“特訓”，可收效甚微。

QQ上，我跟舒羽媽媽聊到這個話題，舒羽媽媽告訴我：“她其實一直學聲樂，是可以做到大聲朗誦的。還是性格太內斂，顧慮太多，所以讀書時總是怯生生的。”后來，又聽說我們金雞湖學校校歌就是舒羽首唱的，而且錄制了音頻。我請舒羽媽媽將音頻發我——一段悠揚激越的旋律過后，天籟一般的童音，如同初升的太陽躍出地平線，讓人身心俱靜，無暇歡呼。我一遍遍地聽，“紅日升起的金雞湖上，鈴聲喚起歡樂的歌唱……”我試圖通過聲音，想象舒羽的模樣，盡管我的想象中出現了她自信、優雅的歌唱形象，但我還是不能將“歌聲”里的她與“書聲”里的她合二為一，畢竟她們的聲音“判若兩人”。

有一段時間我開車的時候，就循環播放這首《湖畔之歌》。我的心，也成了湖，被投入一枚音樂的小石子，久久不能平靜。一天早上，我駕車時專注于聽歌，結果開錯了道。到了學校，理所當然地遲到了。到班里，我跟學生開玩笑說：“我今天遲到了，這筆賬要記在王舒羽那兒……”

我不知道舒羽還記不記得這筆賬。不過，身在國外，還惦念著曾經的老師，也真是有心了。此刻，我仿佛又聽見了她的歌聲。

（作者系江蘇省蘇州工業園區金雞湖學校教師）

《中國教育報》2024年03月29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