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云水地，歸夢不宜秋。”老家農村的房子至今沒舍得賣，所以每年春暖花開時節，我都要和老伴兒從城里回農村暫住一段時間，順便侍弄侍弄院中那一百多平方米的小園，也算是體驗了一把田園生活的樂趣。

　　一天早晨，我給小園鋤草時，竟然發現墻角一塊空地泛起一片油油的綠意。走近前仔細一瞧，原來是十幾棵不被人待見的蒲公英。按理說，蒲公英一般都長在荒郊野外，啥時我家的小園也成了它們的一塊飛地？我喜出望外，心里好一陣激動。

　　每逢春季，當野外還是一片枯黃的時候，蒲公英就像報春的使者，一棵棵搶先拱出地面，用自己特有的新綠，點亮草地，給春天增添了一線生機。

　　蒲公英是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葉子從地面剛生出來時，猶如一條條寬闊的綠色射線，從中間一個原點向四周平鋪延展。過些日子，在原點生出一個圓圓的花蕾來，黃豆粒大小，恰似少女首飾上鑲嵌的一顆碧綠的珍珠。

　　蒲公英不但是一種野菜，能最大限度滿足人們舌尖上的味蕾，而且還是一種常見的中草藥呢。春天，人們從野地里將它挖回來，或食用，或泡茶喝。中醫將它入藥，其具有清熱解毒、消腫利尿等功效。這么有價值的一種植物，能不是好東西嗎？

　　數日之后，花蕾被細細的莖干擎起四五寸高。此時，花蕾已形成一個圓盤，黃燦燦的，紐扣般大小。乍一看去，活像一朵袖珍版的向日葵，十分惹眼。

　　每天，它們都以飽滿的熱情，第一個迎接太陽升起，最后一個凝視夕陽慢慢落山。你給我普照陽光，我把金黃綻放。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不怎么會是一樣的形狀，一樣的顏色呢？

　　那段時間，我一天到晚，有事沒事總愛鉆進小園。還沒等到它們近前，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撲入鼻內，讓我立刻神清氣爽，陶醉其中。

　　有一次，正當我興致盎然品味花香的時候，突然有幾只小蜜蜂“嗡嗡嗡”飛進蒲公英的領地。這些小蜜蜂，先是在花間盤旋幾圈，不偏不倚落在一朵中意的花盤上，然后利用針狀的嘴巴不住地吮吸著花粉。有的小蜜蜂，不知是不是覺得用嘴吸來得太慢，干脆躺在花盤中間來回滾動。仔細一看，身上小小的絨毛已沾滿黃色的花粉，最后嗡的一聲飛走了。

　　“采得百花成蜜后，為誰辛苦為誰甜？”那天，我的確多看了幾眼，著實不忍離去。我不知道這些小蜜蜂懂不懂詩句的含義，可它們采集花粉那種專注的勁頭，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人生的啟迪呢？

　　可惜第二天，我就要離開老家。半月之后，等我出差回來，再去小園觀看時，那十幾棵蒲公英的莖干已由新綠變成了淺黃，頭上個個頂著白色的小絨球。摘下來，放在手心仔細一瞧，那些種子活像一個個黑衣小傘兵，頭頂一把銀色的小絨傘，經風一吹，小傘兵們立刻騰空而起。它們這是要飛到哪里，落往何處？我知道，這是它們傳播種子的方式，各自尋找適合自己繁衍生息的地方去了。別看它們長得極其微小，可具有生存的大智慧呢。

　　每一個生命都有其獨特的光輝，都值得被尊重和珍視。蒲公英也是一個生命，花朵雖然開得沒有牡丹、君子蘭那么碩大、美麗，甚至顯得有些卑微，但它們那種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精神，不也同樣值得人們尊重和珍視嗎？

　　卑微，是黑暗中螢火蟲的一絲亮光，能照亮夜行者前行的路；卑微，是大海中的一滴水，能折射太陽的光輝。可見，卑微不應成為我們退縮、沉淪的理由，而應成為我們進取、羽化的起點，自強不息，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作者系退休教師、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

《中國教育報》2024年10月25日 第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