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語文教師，很多人都問過我：“為什么要孩子讀經典？孩子能讀懂經典嗎？”我一次次地回答：

“經典，就是讀你千遍也不厭倦。經典，就是你的文字影響了我，我的文字里藏著一個你。經典，是會塑造人的。少年讀經典，腹有詩書氣自華。長期與經典在一起，慢慢地，我們也會變成經典。”

吉爾吉斯斯坦“國寶級”作家艾特瑪托夫在1970年發表的巔峰之作《白輪船》就是這樣一部經典作品。半個多世紀來，它一直閃耀著文學的價值使命：讓個人靈魂的尊嚴浮出水面，沐浴光照。

2022年12月12日，恰逢作家誕辰93周年紀念日。身處環境加速惡化、人心日漸喧嘩的當下，孩子多讀幾遍《白輪船》，可以給疲憊的心靈汲取安寧，為困頓的精神尋找答案。

《白輪船》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小男孩的故事。他有三個愿望：一個是上學；一個是變成魚游到白輪船前，讓水手爸爸看看自己；還有一個愿望，也是最美好的愿望——長角鹿媽媽能夠回來，跟他一起快樂地生活。另一個是外公講給男孩聽的長角鹿媽媽的神話故事。兩個故事，亦是兩個世界——孩子心中的“善”和現實中大人的“惡”。

《白輪船》里的人物都有象征意義。

第一個人物是小男孩。他的媽媽離開他到城里去了，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爸爸，唯一疼愛他的外公莫蒙是個可憐的老頭，每天不得不仰人鼻息生活。可是他的心，如泛著藍光的伊塞克湖一樣純凈透明，無疑是人性至善的化身。

第二個人物是小男孩的外公莫蒙，阿洛斯古爾的丈人。他心地善良，受人欺負卻并不在意。他哀求阿洛斯古爾不要打他的女兒，卻總是遭到女婿的辱罵。一次，為了接小男孩回家，懦弱的莫蒙頭一次頂撞了阿洛斯古爾，違背了他的意志，為此付出悲慘的代價——莫蒙被逼開槍殺死他心中最圣潔的長角鹿媽媽，給阿洛斯古爾一群人開鹿肉宴，使得小男孩心中的神圣之塔徹底坍塌。

第三個人物是小男孩的姨夫阿洛斯古爾，是徹頭徹尾的惡魔。他是工業文明的實踐者，掌控著林區人的“飯碗”。在他眼里，萬人膜拜才是生命的最高價值，良知早已泯滅，惡俗至極。他常在酒后毒打不能生育的妻子，罵粗俗下流的話，他為“用腳把她踢出門”而揚揚自得。當他把丈人莫蒙制服時，他刻薄地暗笑“爬來了，跪在我的腳下了”。他嘆息自己沒有更大的權力，否則要讓更多的人跪倒在他腳下，服從他。作家對這個人物并未留情，他讓小男孩在幻夢中召喚他的英雄庫魯別克來宣告阿洛斯古爾的罪行：“你永遠不會有孩子的……這里誰也不喜歡你……快滾吧，永遠別回來。滾，快滾！”

長角鹿媽媽在現實世界中短暫地停留，而后被罪惡之手殘忍地驅散。在殘酷的現實里，在善與惡的對抗里，小男孩選擇離開這個污濁的世界，以死對抗童心所不能承受之痛。他變成了一條魚，尾巴、身體、鰭——都是魚的，只有頭仍舊是自己的，他在寂靜、黑暗、冰冷的水里游了起來，游向他心中的白輪船……

“為什么有的人兇惡，有的人善良？為什么有的人幸福，有的人不幸？……”這些在他心中循環著的問題在人世間永遠無解?；蛟S，白輪船上有答案。

正如作者在《白輪船》結尾處的那段跋語：“你摒棄了你那孩子的心不能容忍的東西，而這就是我的安慰。你生活過，短暫得像亮了一下就熄滅的閃電。但閃電劃過并照亮了天空，而天空是永恒的。這也是我的安慰。”

這一份為人類所承受的苦難而悲憫傷懷的心境，便是良知吧。

（作者系浙江省特級教師）

《中國教育報》2023年01月04日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