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溫州市永嘉縣橋下鎮是中國教玩具小鎮。6月中旬，在溫州市政府牽頭下，這里幾十家規模以上企業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溫州學前教育師資培訓基地”。按照政企園三方約定，企業提供培訓場所，免費為教師開展教玩具應用的系統培訓；教師則為企業改良產品提供專業建議，并可申請定制個性化的教玩具。

“園村一體”的發展模式孕育著溫州未來鄉村園的全新樣態。從2021年起，溫州試點培育100所未來鄉村窗口園，突破管理、課程、師資等層面的本位瓶頸，置于浙江勾畫的未來社區和鄉村振興背景圖中，嘗試構建“一個村就是一所園”的未來教育場景。

沒有圍墻的“村本課程”

徐曉芳在永嘉縣楓林鎮做了10多年的饅頭，風味獨特、遠近聞名。如今，她的“阿芳饅頭店”門口掛上了一塊新牌子“鄰里庫”。

授牌人楓林鎮中心幼兒園有一門“美食坊”園本課程，很受幼兒歡迎。但囿于教師的美食制作技術，幼兒體驗課程時往往淺嘗輒止。園長鄭倩倩想到了徐曉芳，希望把課程建在“阿芳饅頭店”?！岸际青l里鄉親的，誰不想為學校做點兒事啊?！毙鞎苑夹廊淮饝?。

就這樣，徐曉芳的饅頭店迎來了一批又一批教師和孩子。他們跟著徐曉芳學習標準的揉面、發酵等傳統工藝，利用半天時間體驗整套制作流程。香噴噴的饅頭出鍋后，孩子們會把饅頭帶到街上親手送給空巢老人。

這樣的活動每月一次，教師回到幼兒園后梳理材料，歸納要點，優化原先的“美食坊”課程并改了一個新名字“阿芳黃饅頭”。鄭倩倩發現，在鄉村的現實場景中涌現出來的課程資源，真實、可親，改變了過去教師“拍腦袋”做課程的刻板模式，生活化、游戲化的目標觸手可及了。

隨著研究往深處探行，“村本課程”的新形態在這所鄉村園浮現出來。區別于慣常的利用鄉村資源做課程的方法，楓林鎮中心幼兒園找到的新定位是：不從鄉村中解構出資源，而是在資源中去完成園村的共同建構。舉個例子，許多鄉村園做勞動教育會包下一塊農田，而該園的做法是，從農民真實耕種的農田里包下半塊，孩子們體驗跟農民一樣的勞作，在學習和對比中生成了技能、情感等不同層面的豐富內涵。

村本課程打開了教師的思維邊界，也贏得了村民的教育認同。他們敞開老宅、店門、莊園，歡迎教師和孩子們前來體驗。因“鄰里”無償提供資源，被認定為課程建設基地的場所會掛牌“鄰里庫”。楓林鎮中心幼兒園對口7個村子，“鄰里庫”有17家。

鄭倩倩給記者描述了幼兒園如今的教學形態：打開園門，孩子們會結伴去鄰里家串門，學農藝、干農活。來到鄉賢徐定超故居，孩子們與村民談天說地，還會當小導游給游客講述徐定超的故事。

“鄰里庫發展了孩子，也激活了鄉村文化振興。現在幼兒園有需求，我們都會第一時間回應，有地的送地，有力的出力?！睏髁宙傸h委委員金益鵬說。

育人主體有了“同盟軍”

樂清市機關幼兒園龍鳳橋園區現有幼兒146人、教師15人，和多數鄉村園類似，教師編制緊張，優勢師資缺乏。

2021年，幼兒園利用一塊1700平方米的閑置教育用地，建成了“春田花花”戶外實踐綜合體。出乎意料的是，這場改造竟產生了“筑巢引鳳”的效應。

當時，中班正在開展“春天”主題活動，教師把孩子們帶到“春田花花”，在真實場景中感受春天，并學習兒童散文詩《找春天》。“前面活動很順利，但到了散文詩環節，教師沒有專業背景，教學略顯生硬，幼兒難以在現實和詩歌之間找到連接點?！眻@長張新琴說。

活動報道登上了幼兒園的微信公眾號，畢業生家長、樂清市甌雁文學社社長余存理看到后萌生了想法：“春田花花”的自然生態適合社員創作，社員也可給孩子開設散文詩啟蒙課。

雙方一拍即合。副社長張小慰讓孩子們坐在“春田花花”草地上，摸摸青草，聞聞味道，觸發五官的感受。當她問到春天是什么顏色時，孩子們說是綠色。張小慰追問：“那我們怎么把綠色編進詩歌里呢？”一個孩子喊了聲“綠油油”，張小慰順勢創作“春天是綠色的，小草變得綠油油的”，散文詩在對話中被觸發了。

幼兒園教師在一旁邊聽邊記，后續開展了“幼兒散文詩創作的深度思考”教研活動。他們邀請文學社作為“場外應援”，每個月派不同的社員來到“春田花花”，一起打磨兒童散文詩?！段业牟Ａ荨贰吨腔刍疖嚒返仍姼柙趲熡坠矂撝醒苌?，還被編印成詩集，送給來園活動的嘉賓們朗誦、欣賞。

這場合作讓張新琴意識到，鄉村園具備獨特的自然、歷史、人文資源，如能筑巢引鳳吸引社會力量參與教育教學，或能破解鄉村園優質師資匱乏的難題。

“春田花花”新開了一扇門，就為方便校外的師資進出。樂清城市網的攝影師來了，教會孩子們拍照片、錄視頻。樂清“鐵楓堂”公司的技術員來了，帶著孩子們參與種植鐵皮石斛的全過程?！坝鲆姞敔斈棠痰奈乃嚪秲骸编l村藝術團也來了，翻筋斗、舞劍、變臉，長幼一堂，其樂融融。

目前，“春田花花”的掛牌基地已有13家，參與教育教學的“同盟軍”超1500人次。不久前，“春田花花”里建起了一座“村學草堂”，專供同盟軍授課和園內外教師集體教研使用。

園村一體 共生發展

說永嘉縣橋下鎮中心幼兒園是“玩具樂園”，一點也不為過。記者在這里看到，琳瑯滿目、各式形狀的玩具鋪陳在不同的區域。每個區域還掛有“凱奇”“立本”“潛力”等牌子，這些都是周邊幾公里內的國內教玩具龍頭企業。

橋下鎮有教玩具企業1200多家，規上企業27家，去年總產值超80億。過去產品以出口為主，現正逐漸轉向國內。為了打開國內市場，提升教玩具的“教育品質”，2022年，永嘉縣教育局、橋下鎮政府和5家龍頭企業簽約，成立了政教園企聯盟，將橋下鎮中心幼兒園作為窗口試點。

據園長季惠忠介紹，教師可以到企業中挑選適合幼兒的教玩具，免費使用或以成本價購置。不同企業在園內設有不同區域，教玩具的材質、玩法各有差別。為了讓幼兒更好地體驗，企業會定期選派技術骨干到幼兒園開展玩具教學。

浙江潛力玩具有限公司主要提供桌面積木，研發人員吳獻洪每周至少來一次。在他指導下，幼兒將手中積木變成了班牌、收納盒、閱讀凳，在潛移默化中習得了線條、結構等知識。“積木變變變”成了幼兒園的特色活動，在最近的溫州市幼兒積木建構創意展示活動中，這所鄉村園摘得桂冠。

幼兒玩得痛快，企業也從中受益。幼兒園開設“方圓童玩”課程，舉辦“童創節”，有了充分接觸教玩具的機會，海量的體驗匯聚成數據，成為企業改造產品的重要參考。例如，一家企業提供了整體式的戶外游樂設施，但在幼兒玩過后發現，固定搭配結構很難翻新玩法。于是，企業將設施重新設計成組合式結構，并以“搭積木”的方式更換各個模塊，可以自由組合、自主拼搭。有了新鮮感，幼兒玩得樂此不疲，產品在市場銷售中也表現強勁。

“教玩具要在孩子手里，才有創造力?！睖刂輨P奇集團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在幼兒園里掛牌了“中國凱奇學前教育研究中心”，共同研究游戲，開發玩具。目前，一個以幼兒自行想象設計為主的戶外游樂場“凱奇童趣樂園”已經在園內落成。

“一個村就是一個園，這是溫州打造未來鄉村園總的樣態概貌?！睖刂菔薪逃指本珠L朱景高表示，未來鄉村園將以“開放、共享、和美”為培育理念，實現園村的一體與和諧，讓教育振興鄉村，助力未來。

《中國教育報》2023年07月16日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