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于我而言,不僅是一個物理空間,更是貫穿我五十余年人生、滋養我教育生涯的精神家園。從魯西北鄉村土炕上的煤油燈,到窗明幾凈的專屬書房,這一方空間的變遷,映射的是一個鄉村教師依托閱讀實現自我超越和專業覺醒的軌跡。朱永新先生“一個人的精神發育史就是他的閱讀史”的論斷,在我身上得到了真切的印證。那些與書為伴的歲月,深刻重塑了我的教育認知,讓平凡的執教生涯煥發出超越日常的光彩。
我生于上世紀70年代初的魯西北農村,童年記憶中關于書的印記是模糊卻又深刻的。父親用七分錢買回的《紅梅向陽》連環畫,成為我認識文字世界的起點,盡管故事內容對一個孩童而言晦澀難懂,卻在貧瘠的土壤里埋下了對知識的敬畏。
小學時,土炕與風箱充當了我的臨時書桌。煤油燈下抄寫生字,鼻腔常被熏染上墨色。母親陪嫁的紅松木櫥桌精美卻非孩童可及,直到生產隊解散,一張三條半腿的柳木舊桌,才成為我專屬的學習天地,承載著一個農村少年最樸素的求知渴望。
高中與《讀者文摘》的相遇,成為我精神荒漠中的一道曙光。在升學率極低的年代,這本雜志為我打開了眺望外部世界的窗口。那些關乎理想、奮斗與人文精神的文章,悄然在我心中播下種子:人生,遠不止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在田間勞作間隙,麥秸垛后閱讀的身影,是我構筑精神世界的起點。
1995年,我踏上講臺,一張舊書桌開啟了我的執教生涯。在鄉衛生院舊病房改造的婚房里,父親請人打制的梧桐木寫字臺,既是備課伏案之所,也是陪伴幼女成長之地。客廳壁鏡前無數次的試講練習,為日后在全市分享教學心得埋下了伏筆。二十年間,這張輾轉多地的舊書桌,承擔著教學與自修的雙重任務,批閱作業之余,便成為我研讀教育專著的花園。蘇霍姆林斯基的箴言、李鎮西的教育敘事在此交融碰撞。2012年遷入城區新居,面對裝修師傅“是否留書房”的詢問,那脫口而出的“當然要”,正是半生積累的對精神家園的深切渴望的自然流露。
2012年夏,五平方米的書房落成。最初兩年,層疊的書架之間,常常堆滿待批的試卷和成績統計表,書房更像是辦公室的延伸。真正的蛻變始于2021年加入新教育實驗網絡師范學院(新網師),郝曉東老師推薦的《教師閱讀地圖》,為我開啟了系統專業閱讀的大門。啃讀《理想課堂的三重境界》時寫下的數萬字批注,清晰地記錄著從理解字義到領悟教育本質的認知躍遷。《蘇霍姆林斯基教育學》中那句“教育是人與人心靈上的最微妙的相互接觸”,被反復圈畫,長久以來的教學困惑豁然開朗。這一年冬天,我在書房完成了第一篇萬余字的年度生命敘事,標志著專業反思與表達的深度啟動。
書房成為線上學習的據點。在新網師的課程中,如《人間詞話》探討王國維“境界說”與語文教學的融合;《新家庭教育論綱》共讀則促使我重新審視并優化親子溝通,寫給女兒的成長家書在個人公眾號上發表后引發共鳴。尤為難忘的是2022年疫情防控期間,書房成為精神“堡壘”:白天在線帶領學生共讀《我要做好孩子》,夜晚則沉浸在《蘇霍姆林斯基教育學》等著作中,與教育家對話,讓方寸之地擁有了遼闊的精神疆域。
如今的書房,已成為一座承載著我的教育記憶和精神追求的微型“博物館”。學生贈送的畢業掛件、印有《道德經》的筆筒裝點其間。清晨,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愛心與教育》的書頁上,常引發思緒的穿越:從煤油燈到護眼燈,照明工具在變,對光明的渴求不變;從幾分錢的連環畫到數千冊藏書,數量在增,精神的維度在延展。
閱讀與寫作已融入生命節奏。每日晚飯后,書房燈光亮起,我在《蘇菲的世界》的哲思與《給教師的建議》的實踐中尋找連接點。作為“新網師向您匯報”欄目主編,我將每期周報主題凝練為詩句:“暑期難覓清涼地,五湖四海赴定西”記錄盛夏研修,“風輕天涼好個秋,策馬揚鞭又啟程”寄語新程。這些文字,旨在編織全國教師共同成長的教育星河。當收到一名新疆教師“您的周報讓戈壁灘有了書香”的留言時,我深切體會到:書房雖小,卻可容納教育星空的璀璨;個體雖微,但能通過閱讀與偉大靈魂同行。
從書包、書桌到書房,空間在變,我對精神家園的執著追尋永恒;從識字、閱讀到專業寫作,形式在變,我對教師專業成長的追求永恒。余生,愿以書香涵養身心,將心房化作永恒的書房。
(作者系山東省聊城市臨清市實驗小學北校教師)
《中國教育報》2025年11月12日 第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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