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底，“嫦娥五號”在月球取土歸來，評論區一片歡樂，紛紛詢問月壤能種菜嗎。中國人“最喜歡種菜”的頭銜，看來并非浪得虛名。

山東省聊城大學的幾位老師遠渡重洋，把中國的蔬菜種子帶到遙遠的太平洋島國湯加，克服了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種出了綠色蔬菜，還教當地人民如何種菜、吃菜。引領他們的，可不是愛好，而是濃濃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2018年2月28日至3月8日，應國家主席習近平邀請，湯加王國國王圖普六世對我國進行國事訪問，在兩國元首的共同見證下，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與湯加王國教育部關于教育交流與合作的諒解備忘錄》，開啟了兩國教育交流合作的新局面。

自2019年1月開始，應湯加王國教育培訓部邀請，聊城大學受教育部委托，先后派出兩個支教小組共7名教師赴湯加開展援外工作。兩年時間里，聊城大學的教師在湯加積極開展漢語教學、農學理論和實踐教學，在促進人文交流的同時，還豐富了湯加人民的餐桌，受到湯加政府和人民的信任與好評。

學生動手操作豇豆綁蔓技術

初到湯加，困難超乎想象

2019年年初，聊城大學的崔艷嫣、齊輝、康建軍、張蕾蕾離開家鄉，飛赴湯加。一下飛機，日光灼灼，熱浪滾滾，正午的地面溫度40多度，齊輝的心情卻是哇涼哇涼的。這么高的地面溫度，難怪湯加人很少種菜。“完成種菜這個援外任務，顯然比原來想象的要困難得多。”

湯加王國，位于南太平洋西部，擁有170多個島嶼，居民10.8萬人，陸地面積747平方公里，它東靠國際日期變更線，是地球上最早見到日出的國家。碧波蕩漾的大海邊，明媚燦爛的陽光下，雨水豐沛，木薯、面包果都不需要特別耕種就能大豐收，海鮮也容易捕捉。這種靠天吃飯的農業條件，再加上以胖為美的審美觀，讓湯加人民盡享淀粉、肉類、熱帶水果等高熱量食物，卻少見蔬菜之類富含維生素、高纖維食物的影子，導致當地居民的冠心病、糖尿病高發。世界衛生組織的一份報告顯示，90%的湯加國民被歸為肥胖人口，超過20%的湯加人患有同肥胖有關的疾病。

上世紀90年代以來，湯加國王開始意識到肥胖引發的問題。2018年，湯加國王訪問我國之后，明確提出教育與農業技術援助的要求，意圖通過蔬菜種植技術的學習和推廣，改善本國居民的飲食結構，提高健康水平。

為此，聊城大學特別選派了堪稱“蔬菜專家”的農學院教師齊輝與其他幾位老師同行。第一次去湯加，老師們對當地條件和援外工作的具體情況了解不夠全面，盡管來之前就預想到困難不小，但是抵達住所，參觀了新的工作地點湯加學院之后，大家還是產生了斷崖式的心理落差：他們的第一個居所是極為簡陋的鐵皮屋，缺少家具，更沒有空調這樣的家電，因為戶外蚊蟲很多，晚上悶在屋子里不敢開窗，屋里就更熱了。工作方面，沒有可用的漢語課本和教具，沒有現成的蔬菜種子、合適的農具和灌溉設備，沒有現成的耕地。當地民眾和學生沒見過青菜，不會種，對此也不感興趣……有的老師忍不住哭了，大家一時間真的是坐困愁城、望洋興嘆。

田間實驗課期間湯加教育部長視察慰問

白手起家，累并快樂著

沒有蔬菜種子，也缺乏趁手的農具，齊輝和張蕾蕾決定自己動手，向先期抵達湯加的湖南農業組、中國蔬菜商人求助，租借或自費購買種子和農具；沒有耕地，就用雙手把地里一人多高的荒草全部拔盡清除，然后用鐵锨和镢頭，一锨一鎬地開墾平整出來；沒有蔬菜苗，她們借來穴盤，從大田弄來土壤，砸碎裝盤，利用天然樹蔭進行育苗；沒有灌溉設備，她們就一棵一棵地人工澆水、人工捉蟲；沒有蔬菜支架，她們就帶動學生砍樹枝、取卡瓦樹皮作為原材料制作架材與繩子；沒有肥料和農藥，老師們就自費購買……兩位大學女教師，在烈日酷暑之下變成了體力勞動者，日復一日，手上長滿了血泡。熱帶地區的蚊蟲也不是吃素的，老師們腿上、手臂上很快就被蚊蟲叮咬的大大小小的包覆蓋了。有一次在大使館開會，中間休息時，我國援助湯加醫療隊的醫生看到了兩位老師腿上被蚊蟲、螞蟻叮咬后的傷疤，便專程送去了長效驅蟲霜，以表達對兩位老師在田間耕作的慰問和敬意。

“馬陸又來了，看我如何對付它們。”齊輝對著破壞菜園的萬千“馬家軍”發出了戰斗宣言，宛如一位威風凜凜的女將軍。戰天斗地，是老師們在湯加工作的常態。齊輝曾經參加央視的科教節目，是蔬菜種植的行家里手，尤其對蔬菜病蟲害了如指掌。同事欽佩之余還送她一個外號——蔬菜全科醫生。

康建軍作為第一批支教隊伍里唯一的“壯丁”，雖然漢語教學工作繁忙，但在平時空暇和周末時間，經常到兩位老師的蔬菜試驗田幫忙。看似綠意盎然的試驗田危機四伏，最可怕的是成群的螞蟻，咬人奇痛奇癢。有一次，康建軍無意中踩踏了螞蟻窩，蟻后率領幾十只螞蟻瘋狂進攻他的雙腳，他疼得連蹦帶跳地到水管邊沖洗雙腳，但沒過多久，兩只腳就變色紅腫，鼓起了十幾個大包。回駐地后，皮炎平、維膚靈、碘伏輪番上陣，也難止癢痛。第二天一早，老師們關切地慰問他，他怕大家擔心，笑著說自己晚上忍著癢痛睡著了，還煞有介事地得出結論：“要想睡得好，十只螞蟻咬。”

過不去的，就是困難；過得去了，就是磨練。經過3個月的辛苦勞作，白手起家的中國老師們，已經成功種植了中國黃瓜、歐洲黃瓜、南瓜、洋香瓜、豇豆、韭菜、苦瓜、絲瓜、白菜、蕹菜、矮生蕓豆等10多個蔬菜種類，菜地綠油油的，各色蔬菜長勢喜人。

齊輝田間示范傳統整地技術

湯加人的院子里也有了小菜園

“中國老師的菜園”在當地人氣越來越高，學生在中國老師的指導下，也越來越喜歡蔬菜種植。中國老師把菜地分成兩塊，一塊是示范田，自己種，種的菜除留一部分自己食用，大部分送給湯加有關部門和學校，以利于在當地宣傳推廣蔬菜種植；一塊是實踐田，用來教學，中國老師帶著學生一起種，收獲的蔬菜讓學生拿回家給家人吃。這一做法有效調動了學生的積極性，他們拔草、種地、澆水、疏枝打叉，很認真地向老師學習蔬菜種植知識。為了鼓勵學生們認真學習、積極勞動，中國老師還把從國內帶去的糖果作為獎品發給學生們。年輕的張蕾蕾特別豪爽，一獎勵一大把，沒過幾天就把自己帶的糖果分完了。齊輝則想得長遠，誰表現好，一次只給一兩塊，把糖果的鼓勵效用發揮到極致。慢慢地，學生們都基本掌握了蔬菜的種植技巧。

中國老師還舉辦活動，支起爐灶，給湯加人展示中國廚藝，教他們每種蔬菜的食用和烹飪方法。品嘗到中國菜的美味，湯加人很快就喜歡上了中國蔬菜，紛紛在自家院子里開辟了菜園，種上了各種蔬菜。

“我做個地三鮮，大家嘗嘗我的手藝。”不管工作多累，一聽到張蕾蕾這么說，支教小組的其他老師心里就樂開了花，知道今天又有口福了。張蕾蕾是“85后”，是第一批支教小組中年齡最小的。她在德國哥廷根大學獲得植物保護專業博士學位，英語表達流利地道，在工作中和齊輝配合默契，她知道齊輝經常腰疼，就搶著干打農藥這樣的重活。她還擅長廚藝，饅頭、蔥油餅、地三鮮、海鮮疙瘩湯、可樂雞翅……讓大家在辛勤工作之余一飽口福，一解鄉愁。

環境越是艱苦，聊大老師們越是團結，沒有互相抱怨，只有互幫互助，親如一家，樂觀面對一切困難。

中國駐湯加大使曹小林為表現優秀的學生發放獎學金

海外戰“疫”，中國老師與湯加人民同在

2020年1月21日，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初，聊大第二批湯加教育援外教師趙培寶、任愛芝、張劍鋒一行3人，從濟南遙墻機場出發，途經香港、斐濟兩次轉機，經過37個小時的顛簸，于1月23日抵達湯加首都努庫阿洛發機場。為確保當地居民安全，老師們在賓館自行隔離了一周，才走入學校開始工作。

剛開始工作時，對疫情發展的未知，讓老師們心情非常緊張。任愛芝說：“湯加有近一半人口在國外，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在海外工作的成員，疫情之初，每天有數千在海外留學和務工人員回國，湯加缺少核酸檢測的設備和能力，未來會發生什么，難以預測。我們每天和學生們在一起，只要有請病假不來的同學，我們的心都會一直懸著。”雖然內心不安，擔心疫情蔓延，但老師們一直向本地師生耐心講解有關病毒起源和傳播的科學知識，敦促學生做好防護，并隨時關注國內抗疫的進展，駁斥西方媒體對中國防疫工作的污蔑和歪曲，極力消除學生們對中國的誤解。

與此同時，第二批3位老師在上一年援外工作的基礎上，繼續開展漢語教學和蔬菜種植教學工作。張劍鋒克服學生人數增多、教材嚴重不足等諸多困難，把歌曲童謠融入課堂，把漢語教學進行得風生水起。任愛芝和趙培寶努力尋找適合湯加種植的抗熱、耐旱、生產周期短的蔬菜品種，同時開始探索易于管理的規模化栽培模式，如玉米-甘藍間作、向日葵-大白菜間作、玉米-胡蘿卜間作、西紅柿-生菜球套種等模式。新的栽培模式提高了復種指數，防止了雜草生長，而且能利用玉米和向日葵作為屏障和誘集帶，減輕害蟲對蔬菜的危害。

中國老師的菜園，變成了湯加學院里的農場，地盤越來越大，花色品種也越來越多。收獲的蔬菜不僅成為學生的免費午餐，還與本地居民分享，并定期送到湯加有關部門。

2020年4月9日，一場突如其來的熱帶風暴席卷湯加，相當于陸地上10級大風加暴雨。暴雨之夜，中國老師們徹夜難眠，雨停后馬上趕到湯加學院，看到多間教室屋頂被吹飛，教學實驗田一片狼藉……他們知道一切又要重新開始。張劍鋒在沒有房頂的教室里堅持漢語教學，趙培寶和任愛芝則馬上開啟“災后重建”，補種、培土、支架……看到堅守講臺的中國老師以及修整如初的菜園，湯加學院師生們都由衷佩服中國老師的韌性和頑強。

在緊張繁忙的戰“疫”教學之路上，老師們也不是孤軍奮戰，中國駐湯加大使曹小林親自到湯加學院慰問，給老師們送去抗疫物資，參觀教學基地，了解實際困難，并資助支教隊伍建設多媒體教室，為農業實踐教學打造太陽能水井，安裝滴管設備。2020年年底，曹大使再次出現在湯加學院盛大的頒獎典禮上，為漢語教學和農業實踐教學中表現優秀的學生頒發大使獎學金。

歲末年初，趙培寶、任愛芝、張劍鋒3位老師因為疫情原因，不能按期歸國，還要堅守在湯加繼續工作。在給學校匯報工作時，老師們沒有提到他們生活中的困難，全部都是對未來工作的建議：湯加學院學習漢語的學生人數不斷增長，需要大量漢語教材；農場面積增大了，需要購置更多防蟲、滴灌、無公害農藥；需要與湯加學院校方探討將農學課程納入學分制管理，提高學生積極性……（作者王秀清系聊城大學新聞中心主任，王黎系中心副主任。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文| 王秀清  王黎

來源：神州學人（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