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遂寧市蓬溪縣廣福幼兒園于2020年9月開始招生。由于經(jīng)費有限，幼兒園開園一年多還沒有戶外玩具，操場上空蕩蕩的。但孩子們照樣對它“愛得不得了”，總是央求家長晚點兒來接。

3年多來，廣福幼兒園一位難求。一些來園參觀的同行用“低調(diào)的奢華”評價這所幼兒園。低調(diào)，是指硬件普通，裝飾樸素，色彩寧靜；奢華，是指布局協(xié)調(diào)，活動豐富。

園長李佳的理想就是“辦一所會呼吸的幼兒園”，不束縛、不壓抑、不限制，孩子們在幼兒園的一切言語、活動，像呼吸一樣自然、自由。

    自由呼吸：挖掘兒童的稟賦和潛能

吃點心時，小桐委屈地告訴婧婧老師，小段沒經(jīng)過他同意就將裝點心的口袋扔掉了。婧婧老師沒有急著幫忙解決，而是笑著說：“你準備怎么做？”

小桐想了一下，直接走向小段。看見小桐過來，小段有些緊張。此時，婧婧老師仍舊觀望。 

“你撿回來，我要自己扔，那是我的東西。”小桐堅定地對小段說。

小段有點兒不情愿地撿起點心袋，飛快地放在小桐面前。

教師悄悄退后，孩子就會大膽向前。婧婧老師說，當同伴對自己有侵犯行為時，孩子不應逃避、忍讓，更不應對抗、憤怒，而應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學會協(xié)商，習得申辯、妥協(xié)的經(jīng)驗。

在廣福幼兒園，教師通過不斷退后、留白，給孩子說出口、大膽試的機會，給孩子解釋、表達的機會，開發(fā)和挖掘他們的稟賦和潛能。

給孩子真正的“自由呼吸”，這體現(xiàn)在孩子們對事情的表達方式是自由的，對事物探索的時間是自由的，對活動內(nèi)容的選擇是自由的，言行舉止也是自由的。

幼兒園沒有明確規(guī)定活動時間長短，所有活動都是基于孩子的興趣和熱情。有的活動持續(xù)一小時，有的持續(xù)一天、一周，甚至一個月、幾個月。

但是，也有活動可能會因為某些因素而中途停止，等幼兒的興趣再度被激發(fā)時，又繼續(xù)開展。甚至，有些活動會重復開展，比如每學期的壩壩電影、陽光午餐、造型藝術(shù)節(jié)等，幼兒能從中獲得美好的情感體驗。

“在這里，孩子不是被老師牽著走，而是按自己的成長節(jié)奏走。”李佳說。幼兒園希望孩子們通過3年的學習生活，能有落落大方的氣質(zhì)、自由自在的學習狀態(tài)、靈活敏捷的思維、協(xié)調(diào)的肢體運動、豐富的心靈表達，還有內(nèi)在的安全感和自由精神。

自主游戲：指向兒童當下生活和未來需求

2023年，廣福幼兒園安裝了一個滑索，孩子們可以抓住手柄，從一邊快速滑向另一邊，既好玩又能鍛煉手臂力量，吸引了大批孩子。但不到一個月，孩子們就提意見了：滑竿太矮，沒有挑戰(zhàn)性。李佳毫不猶豫地回應孩子們的訴求，增加高度和挑戰(zhàn)性。

一名外地園長在參觀廣福幼兒園時，看得目瞪口呆，她發(fā)現(xiàn)孩子們在高高的攀爬架上玩得十分開心，還時不時做一些高難度動作。到了僻靜處，這位同行好心提醒李佳，應該在攀爬架上安裝護欄，以避免安全事故。

但李佳認為，過度保護，孩子難以自立，也有損童心，因此，讓孩子學會自我保護更重要。

所以，穿著圍裙的孩子在廚房內(nèi)外穿梭，三五個孩子抬著桌子上下樓梯……這樣的事情在廣福幼兒園都是被允許的。

“有一回，我看到幾個孩子抬桌子經(jīng)過這道門。桌子的腿被門檻擋住了，始終過不去。”李佳指著一道門說，“我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既沒有伸手幫忙，也沒有動嘴指點迷津。過了一會兒，他們就找到竅門，把桌子抬過去了。”

廣福幼兒園遵循自然之道，以游戲精神引領(lǐng)幼兒生活。對游戲精神，廣福幼兒園有三重解讀：一是育有游戲精神的兒童，二是教師游戲者身份的重構(gòu)，三是游戲化的管理模式。

這樣的認識，直接影響了廣福幼兒園的課程理念——自我經(jīng)歷、自主學習、自由探索、自在成長基礎(chǔ)上的個性化表達。基于這樣的理念，廣福幼兒園建構(gòu)起主題單元課程、藝術(shù)課程、創(chuàng)造性課程、項目課程等課程體系，形成了“壩壩電影”“尋寶大作戰(zhàn)”等經(jīng)典活動。

尊重傾聽：激發(fā)獨立生命個體的活力

一個新入園的男孩，不愿意吃幼兒園的飯菜。家長考察食堂，發(fā)現(xiàn)并沒有問題后，對孩子的無理要求也不妥協(xié)，不吃就讓他餓著。結(jié)果，孩子也很執(zhí)拗，寧愿餓肚子也不吃。

李佳不忍心，每天中午都請孩子奶奶到幼兒園喂飯。從奶奶做好飯菜帶到幼兒園喂，到奶奶喂食堂的飯菜，再到奶奶陪著吃飯……小男孩逐漸“斷奶”，奶奶慢慢退出。

男孩從小由奶奶帶大，吃奶奶做的飯菜，對奶奶有強烈的依戀，對幼兒園生活缺乏安全感。如果教師、家長過于強硬，可能會對孩子的心理產(chǎn)生難以估量的傷害。李佳說：“我們要允許孩子自由釋放情緒，陪伴他們走過各種成長節(jié)點。”

2019年，李佳去英國考察，她發(fā)現(xiàn)，英國同行很重視心理健康，每所學校都有心理疏導室。當孩子情緒低落時，有專門的教師進行心理輔導。回到廣福幼兒園，李佳如法炮制，設(shè)立了一個情緒園。

畢業(yè)當天，小智特別舍不得老師、同伴，哭得稀里嘩啦。他對媽媽說：“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我可以去情緒園嗎？”這時，小智媽媽才知道原來幼兒園還有個情緒園，她答應了。

情緒園有很多教師制作的用于穩(wěn)定孩子情緒的玩具，如竹簽插紙杯、搖搖珠等。在那里，小智跟幾個同伴玩了一會兒，情緒很快穩(wěn)定了下來。

孩子既不是大人的“附庸”，也不是“小大人”，而是獨立的生命個體。所謂“兒童的視角”，是由內(nèi)向外地用兒童的語言、思想和形象來表達。

一天，孩子們在玩“我有什么”游戲。一個孩子說：“我有一個機器貓，可以學我說話。”另一個孩子說：“我有真貓，它最喜歡聽我講故事。”

“我有輪滑鞋”“我有自行車”……孩子們七嘴八舌，天馬行空。眼看就要卡住了，一旁的教師推門而入說：“我有一輛車。”

孩子們更來勁了：“我也有，我的是消防車。”教師解釋說：“我的是真車，可以到處跑。”胖胖說：“我家也是真的，我爸爸在開，在水里都不熄火。”老師笑了：“你贏了！”

在這種無限擴展的對話中，幼兒發(fā)展了語言能力，學會理解、傾聽和回應。成人的傾聽，讓幼兒在發(fā)展中充滿生命活力，實現(xiàn)情智共生。

李佳認為，傾聽不是聽到和記錄，而是聽懂和尊重。傾聽的關(guān)鍵在于從幼兒的經(jīng)驗中把有價值的內(nèi)容挑出來，支持幼兒的探究、創(chuàng)造，以及可遷移的學習。

《中國教育報》2024年02月25日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