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級的孩子在充滿墨香的漢字館里,不是用毛筆在紙上書寫、用活字印刷拓印,而是將油墨興奮地涂抹在臺面和自己的衣服上。教師該怎么辦?批評孩子行為“出格”是簡單的,但我們更應思考:這抹“出界”的油墨,映照出了我們教育設計與引導中的哪些缺失?
表面看,是孩子們“不守規矩”,但其內核卻是一個典型的教育學問題:當我們將低齡兒童置于一個開放、新奇的環境中時,是否為他們搭建了通往“文明體驗”的“腳手架”?對于一年級孩子而言,“漢字館”是一個充滿未知誘惑的游樂場。油墨的觸感、氣味,對感官的沖擊力遠大于“漢字文化”這個抽象概念。他們的行為并非出于惡意破壞,而是求知和探索的天性。學校提供了“體驗”的場域,卻忽略了如何引導他們去體驗。
借用心理學家維果茨基的“最近發展區”理論,學生獨立能做到的(隨意涂抹),與在成人或有能力的同伴幫助下能達到的(文明、有序地體驗)之間的差距,正是教育需要發揮作用的地帶。我們的失誤是只打開了“發展區”的大門,卻沒有提供必要的“支架”幫助孩子跨越過去。
今天,“沉浸式學習”“項目式學習”“STEAM教育”等概念已成為教育界的流行語。我們熱衷于打造精美的場景和提供豐富的物料,這固然是教育的進步。但是,如果只重形式而輕內核,僅提供環境而忽視引導,再先進的理念也會在實踐中褪色。教育的現代化,不僅僅是硬件和形式的更新,更是教育方法、引導藝術的升級。
對于一年級的孩子而言,“教給方法”和“做好示范”不是可有可無的環節,而是體驗能否成功的階梯。社會學習理論大師班杜拉指出:觀察學習是人類學習的重要方式。孩子們是通過觀察權威榜樣(教師、高年級學生)的行為及其后果,來習得新行為和判斷行為標準的。口頭告知“不要亂涂亂畫”,其效果遠不如教師親自、緩慢、清晰地演示:如何正確地蘸取少量墨汁,如何在練習紙上運筆,以及操作完畢后,如何優雅地清理筆具、擦拭臺面。這種“身教”遠勝于“言傳”,將抽象規則轉化為具體形象的過程,就是教給孩子最直觀、最有效的“方法論”。
漢字館的“意外”事件提醒我們,該如何從“禁止”到“引導”,構建有支持的體驗之旅。比如體驗前的“預體驗”:在進入漢字館前,開展一堂生動的“預備課”。利用視頻、圖片,邀請授課教師進行演示,直觀展示什么是“文明的體驗者”。教師與學生共同討論體驗規則,讓他們理解“為什么”要這樣做(如愛護環境、尊重他人的體驗機會),將外在的規則內化為自身的承諾。同時,將大任務分解為小步驟。例如,體驗活動可設計“認識文房四寶—觀摩教師示范—分組練習基本筆畫—創作我的第一個字”的遞進式流程。教師巡回指導,不是監督,而是支持。當孩子出現不當行為的苗頭時,及時用正向語言引導:“讓我們試試看,怎樣才能讓墨汁乖乖待在硯臺里”“如何快速找到活字版”“怎樣才能讓自己的作品更有意義”……將關注點從“不要做什么”轉移到“我們怎樣做得更好”。另外,活動結束后,引導孩子分享感受:“今天你最大的收獲是什么”“在過程中你遇到了什么困難,又是怎么解決的”“你覺得怎樣做,能讓下一次的體驗更棒”……通過反思,將行為體驗上升為認知和情感收獲,完成學習的閉環。
其實,孩子手上的油墨,是探索世界的印記;而臺面上的油污,則是留給教育者的思考題。它提醒我們,真正的“沉浸式”教育,不僅是讓孩子身體置于場景之中,更是要讓他們的心智在清晰的指引下,安全、有序且充滿樂趣地遨游。從打造一個華麗的“館”,到精心設計每一次入“館”的旅程,這中間的關鍵,正是我們作為引導者的智慧、耐心與示范。
當我們把“教方法、作示范”置于核心地位,教育才能真正從形式上的“新”走向內涵上的“深”,讓每一次體驗都成為孩子文明素養與探究精神生長的沃土。
(作者系甘肅省蘭州市榆中縣文遠小學校長)
《中國教育報》2025年11月10日 第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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