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和專業的選擇是人生的重要決策之一。因此，在選擇大學和專業的時候，我們常需要考慮各種因素，包括大學的地理方位、專業的就業前景等等。然而，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決定因素應當是個人的興趣。興趣是內在的驅動力，是激發潛力和創造力的源泉。正如愛因斯坦所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因為它鼓勵我們去求知、去探索、去實踐。

興趣需要挖掘和引導

以興趣為導向的選擇，會帶來學習的樂趣，但青年學生的興趣常需要老師的挖掘與引導。當年我在遼寧省本溪市第一中學讀書時，幸運地遇到了一批熱愛教育事業、潛心育人的優秀教師。其中，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朱可老師。

初三開始學化學時，有一次我去化學教研組找老師請教，教我化學的老師恰巧不在，于是我就向在座的朱可老師請教。她發現我對化學很感興趣，于是借給我各種化學書籍，鼓勵我閱讀并記錄問題，還每周幫我答疑解惑。上高中時，為了方便繼續向朱老師請教，我提出想分到她做班主任的班級，但她建議我應該去傅中正老師教化學的班級。她告訴我，傅老師對化學有獨到的見解，并囑咐我要學習不同的人思考問題的方式。同時，她還承諾會繼續義務輔導我。那時，沒有什么競賽保送或加分之說，老師對我的輔導和我對化學的喜愛都是純粹的。高考結束后，朱老師建議我選擇吉林大學化學系，說這里有著名的理論化學家唐敖慶老師，可以幫助我把化學的理論功底打得更扎實。

我真是幸運，能在中學就遇到這么有情懷并且真正為學生著想的老師。在她的幫助下，我很早就對化學產生了興趣，圓滿地完成了化學的啟蒙教育。我相信大家會認同：發現和培養學生的興趣，正是教育的關鍵所在。

在吉大學習期間，在老師的引導下，從普通化學、分析化學、高分子化學與物理，到超分子化學，我對化學的興趣不斷加深，并最終聚焦于高分子與超分子的交叉方向，在超分子聚合物化學方面作出了一點貢獻。

在興趣的牽引下學習

回頭看，我特別感激大學期間打下的堅實基礎。得益于吉大“厚基礎、重實踐、嚴要求”的教學傳統，對于一些重點課程，我們既要學習指定的教材，還要參考老師推薦的其他教材。針對重要章節的內容，還要閱讀相關的專論，以了解最新研究動態。除了本專業的課程，我們還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旁聽其他課程，參加各種講座，拓寬自己的視野。在我看來，老師注重培養我們的“品判性”思維，既要“品”又要“判”。老師強調，每一個概念和理論都有它的適用范圍，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同時，老師還提醒我們，科學始于質疑，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吉大歷來重視實踐教育，在這里學生可以積極參加校內外的實習實踐，增強自己提出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充分理解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在吉大提供的較為寬松和自由的環境中，我們完成了從被動學習向自主學習和研究性學習的轉變，既學習知識又創造知識，并踐行求真求實的科學精神。

如果有學生像我當年一樣，高中階段就有較為明確的興趣，那么就應該堅定地選擇自己最喜歡的專業，而不是僅僅選擇自己喜歡的大學。譬如，化學的靈魂在于創造，化學的魅力在于變化，如果學生的興趣在于探究物質結構的變化和創造全新的分子，當然應該選擇化學；如果他們喜歡探究物質運動的規律，了解宇宙的奧秘，可以選擇物理；如果他們喜歡尋找迷失的文化，探究人類的起源，應該選擇考古；如果他們志在良法善治、匡扶正義，法律專業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他們敬佑生命，樂于救死扶傷，應該選擇臨床醫學；如果他們關愛動物，慈悲為懷，可以選學獸醫；如果他們有志于行走機械、智能制造，可以選擇汽車等工科專業；如果他們有志于能源開發、資源利用，可以考慮選擇地質資源和地質工程；等等。總之，在專業選擇上，不必追逐熱點，盲從他人，自己感興趣的專業才是最好的專業!

興趣是可以培養和激發的

興趣不一定與生俱來。有一年院士大會，我遇到著名的化工專家汪家鼎先生，他向我分享了自己對化工產生興趣的故事。實際上，汪先生當年更喜歡物理而非化工。最初，他考取了重慶大學化工系，因為他父親認為那里有大名鼎鼎的傅鷹教授。第二年，他申請轉學，重新考試被西南聯大物理系錄取，在西南聯大遇到了時任化工系主任張大煜先生。張先生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繼續學習化工可以直接進入二年級，但如果改學物理，要從一年級開始學習，會多花一年時間。張先生建議他不妨繼續學習一年化工，如果到時還不喜歡，可以再轉到物理系。他接受了建議，繼續學化工。后來，西南聯大幾位老師精彩的授課，讓他感受到化學化工創造和制造的魅力，從此開啟了豐富多彩的化工生涯。像汪先生這樣的例子并不少見，許多科學家都是在學習和研究的過程中逐漸產生興趣并取得矚目成就的。由此可見，興趣是可以培養和激發的，老師積極傳道授業解惑，往往就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吉林大學對學生的興趣和專業選擇有充分的包容性。我們常說，大學的學習是不斷認識自我的過程——在學習的過程中，可以了解自己的長處，補足短板，明確志趣。我理解許多高中學生，學習任務重，考試壓力大，缺乏深入思考未來學業和人生規劃的時間，也沒有很多機會到大學參觀訪學，開始的專業選擇有一定盲目性。針對這樣的學生，我們不斷完善轉專業制度，從過去只有一次轉專業的機會，改為現在的兩次。自從實施了新的轉專業辦法，不論優勢專業還是冷門專業都有進有出，學生有機會跟隨自己的興趣理性地調整專業。

我常說，做自己感興趣又有能力做的工作，結果可能是既開心又有成就感。曾經有一名學生向我咨詢，說他博士畢業了，還是很彷徨，不確定自己的興趣所在。我回應道：我完全理解你的困惑，但第一份工作未必是一輩子的職業，你可以從那些你不確定是否喜歡，但有能力去做的工作開始。當你在工作中取得成績時，它也許會帶來愉悅，愉悅可以激發你的興趣。如果這份工作事關國計民生，還可能會讓你的使命感油然而生，而使命感也會激發你的興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和追求，如果追隨自己的興趣，更容易找到人生的意義。當投身于自己熱愛的領域時，工作將不再是一份簡單的職業，而是一種充實而有意義的人生體驗。我衷心希望每一名同學都能以興趣為導向，相信自己內心的聲音，追隨自己渴望的夢想。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院士、吉林大學校長）

《中國教育報》2023年06月12日第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