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題目并不準確，因為我現在還是副校長，如果我用“帶著女兒當副校長”為題，會讓人感覺太過“幽默”，所以就私自給自己“提拔”了，希望讀者沒有意見。

毫不諱言，女兒出生前，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功利主義者。直到女兒出生，護士告訴我：“黃老師，我們懷疑你的女兒為先天愚型！專業術語叫‘二十一三染色體綜合征’，也叫‘唐氏綜合征’。”這對我們夫妻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痛苦、彷徨、惆悵……所有的灰色詞語都阻礙不了日子的延續，經過3年的情感掙扎，我終于逐漸明白，人生而有命。

記得開始籌辦竹香學校時，我從教育局下班回家的途中接到一個家長的電話，她的孩子是自閉癥，非深圳戶籍，沒有學校可以上，只能在機構做康復，她與我當年的情緒相似，郁悶、憤慨、焦慮兼而有之。我與她理性地分析深圳特殊教育的現狀，更要告訴她，特殊孩子能否上學不重要，重要的是放下糾結、用心陪伴。聽到家長的語氣逐漸平靜，我也輕輕舒了口氣。

前不久，一個自閉癥兒童的家長給我發微信說：“黃校長，我到其他小學報名，學校需要許多證明，我覺得我們被學校的工作人員深深傷害了。”人往往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問題，結果就鉆進自怨自艾的牛角尖。

特殊兒童家庭有兩種極端傾向，一種是幻想孩子能變正常而不停地給孩子做各種治療、康復，讓孩子苦不堪言，更加情緒失常；另一種是放任自流，孩子很難適應學校的教學生活。而焦慮、糾結是普遍心態。女兒成為我“教育”家長的最好教材：“我和大家都面臨孩子未來怎么辦的問題，既然目前無解就沒有必要去想，切不可‘庸人自擾’！隨著社會的發展，國家的進步，一定會有辦法。只有這樣想，才不會焦慮，才不會糾結，孩子的情緒才不會受我們不良情緒的影響，孩子才會有更好的發展……”

我能徹底放下名利而心甘情愿為特殊教育貢獻一切，還是因為女兒。我剛來竹香學校主持工作不久，朋友就勸我轉到普通學校去，我說：“我不會輕易離開……”還有朋友告誡我：“現在是新形勢，你必須守住廉潔的底線！”我想，不管是新形勢還是“舊形勢”，我都能守住廉潔的底線，因為我清楚人不能為身外之物而活著，我更希望能用自己的真心付出給孩子增加溫暖。

3年來，我與教師們一起上課、聽課，一起討論總結當天教育、教學的得失，一起制訂個別化教育計劃；教年輕人上課、寫好板書，一字一句幫他們批改文章，指導他們處理學校事務，與家長正確溝通并取得他們的支持，與他們一起守住廉潔從教的底線……其間，既有杜甫“白頭搔更短”的感慨，更有李白“緣愁似個長”的惆悵，也曾想過不干了，但是只要聽到女兒純凈的笑聲，我又“滿血復活”，使命感和責任感一次次充溢心胸。

蘇軾的詞作中有許多“人生如夢”的主題，許多注家都認為這是一種“消極”情緒，殊不知只有真正明了人生真諦的人才能如此感嘆，才能如此警醒，也只有明了“人生如夢”之人，才不會計較，才不會“戚戚于功名，汲汲于富貴”，才能了悟生死，才能擔負責任，才能靜氣平心。我現在帶著女兒來當校長，讓女兒做老師的助手，做學校的義工，做身邊人最好的教材；將來帶著女兒去丈量祖國的土地，去感悟生命的美好，去體驗世界的祥和，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

（作者單位系廣東省深圳市福田區竹香學校）

《中國教師報》2019年06月19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