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鎮初中到城區初中，再到張家港市教師發展中心，構成了祝榮泉老師工作履歷的“三級跳”。他自稱是“閱讀的雜食動物”,他定義語文教師的角色是“人類優秀靈魂的搬運工”。2014年江蘇省教師讀書沙龍，他與國家督學成尚榮共話閱讀，說語文教師要從“一般閱讀”走向“專業閱讀”，能通過自己的閱讀給學生“搬運”優秀文本。此觀點引起成尚榮的興趣，于是他們相約組文發表在當年《初中教學研究》，傳為一時佳話。梳理他工作18年三個階段的歷程，閱讀成了他的敘事主線，也成為他渡人渡己的一葉方舟。

廣義閱讀及教學

祝榮泉是工作之余喜歡讀點兒“閑書”、管點兒“閑事”的人。工作之初，緊跟網絡閱讀的時尚，溯讀《中國青年報》“冰點”欄目創辦起的時評無一落下，多少構成了他人格中書生意氣的一面，以至于影響到他寫作敘事風格的形成。2011年起自稱“師到中年”的他，給自己定了每年閱讀開支不低于1000元的標準，為觸摸這個時代的脈搏，《南方人物周刊》每年必訂。經過三年左右的閱讀惡補，他能頗得意地為師生開出很多個性書單。2014年讀教育碩士，側重學術性閱讀和大部頭閱讀。敘事學、閱讀學、統計學、教育測量、PISA閱讀素養測評等領域或深或淺的閱讀修煉，打下了他教學及研究的底色。《日瓦戈醫生》《樞紐》《捎話》《美國陷阱》《小說課》等經典或暢銷書，是他新近的閱讀地圖。近幾年，他又成了“得到APP”每天打卡用戶，在其音視頻及電子書等課程花費近萬元。

閱讀會讓人產生一種“萬物融通”的感覺，所有的事物都以各自的“文字”向你傳達它的訊息。只要帶著閱讀的眼光，生活無處不是閱讀。2009年，尚在張家港市新塍初中這所鄉鎮學校工作的祝榮泉，由冥冥之中“人，生來就是一場閱讀”的直覺，上升為“廣義閱讀教學”的課程實踐和課題研究，成為當年教育部立項課題的子課題。他帶領師生跳出課本的局限看語文，試圖為閱讀貧乏的鄉鎮初中學生，提供一份較為完整的語文課程菜單。

至今祝榮泉還收藏著當時學生的文字，并寫進了他的《故事的故，故事的事》書稿。后來他發現：因為閱讀，在學生的生命樣態及其表達上，鄉鎮孩子可以不遜色于城里孩子。“廣義閱讀教學”至今成為學校的一張課程名片，得到全國中語會閱讀推廣中心的關注。他笑稱“廣義閱讀教學”是給學校留下的“文化遺產”。

基地落地了，閱讀失落了

愛閱讀的人，注定是對語文課程不將就的人。2012年，他調入張家港市第一中學。這里，他留下頗多“文化遺產”。

語文無邊界，閱讀越多邊界越廣。而教學課時是個常量，教學如何用有限時間實現課程無限可能，是困擾他語文觀的難題。恰逢一中“數字化學習”實驗深入，他提煉了“全息性是光，數字化是路”的課改思想，成果見諸省教研第十期有關課題及《江蘇教育》等媒體。

愛閱讀的人，對4月23日情有獨鐘。2014年4月，他策劃了張家港市初中層面的第一個閱讀節，十余個讀書類節目及活動，將閱讀刻寫在了學校文化建設使命中。

2015年，他設計的“生態語文課程基地”獲評蘇州市級課程基地，以“做閱讀的促進者”和“做語文活動課程的設計者和組織者”為兩大核心任務，架構了“八五三四（八大賽事、五大社團、三大成果、四級評價）”的建設藍圖，每學年開辦一次“生態語文節”匯展基地建設成果。

即使這樣，閱讀也沒有體面駐扎。其他都好說，閱讀的安靜和安靜的閱讀與預期相距甚遠。用他的話說，是“每個人/都對閱讀/發自本能的愛意/但，不是每個人/都能跟閱讀/發生一場/不離不棄的愛戀”。他對蘇州大學羅家倫教授“閱讀是終身受用的隱性資產”的論斷另有解讀：閱讀憑什么成為“隱性資產”？只是確有難言之隱而已。

教育的“劇場效應”讓每個人都掐著秒表，精確計算到達應試出口的最短路徑，最后總發現門口早已水泄不通。為何不另開一扇門，諸如建立沿途的閱讀服務區，讓大家有序且體面地離場？問題是，應試有應試的規則，而閱讀另有規則。更關鍵的問題是，閱讀從來不服從規則。更何況，閱讀從來不理睬口號。

從“非標之標”到“看客壹佰”

閱讀促進，怎樣才能不依賴口號？困擾他的這個問題，從新塍初中工作時就已經開始了，只不過現在是如此迫切。“現在”，是2016年的仲夏，課程基地落地大半年，第一屆生態語文節后的沉思。閱讀大概會成為一個人的心頭之癢，也會是心頭之痛。越癢越撓，越撓越痛，越痛越清醒，越清醒越不甘心。不甘心，成為閱讀乃至教育改變的不忘初心，或者是瞎折騰。

這個痛楚，很快被另一種痛楚替代。從母親2016年11月查出罹患絕癥到2017年3月離世，這段時間他奔波于江南江北，給了他生命最痛的刺。送走母親后，快到江陰大橋的上班路上，車里放的是一首老歌——鄭智化的《水手》。噙著眼淚，他對自己說：閱讀測評，不將就，不等待。

其實說白了，閱讀需要一套游戲規則，作為打通閱讀行為和閱讀促進系統間的樞紐。沒錯，閱讀素養測評是改變閱讀現狀的樞紐工程。現有的閱讀測評工具，不是不能全面捕捉閱讀素養，就是不能拿來就用的方便快捷。因為閱讀的“非標”特質，理想的閱讀素養測評工具，其開發難度可想而知。

然而，既然閱讀“非標”，那閱讀素養“非標之標”的測評技術思想就應運而生。接著的思路就是閱讀素養指標的“全面維度”、閱讀題庫的“海量可選”、閱讀測評技術的“互聯網實現”這三個重要關口的打通融合。

當把這些問題捋順并做了相關調查、文獻研究、技術咨詢后，祝榮泉發現這個工具最終聚焦的是一群愛閱讀、會閱讀、懂閱讀的優秀語文命題教師，這樣的團隊進行題庫內容系統開發，復雜的問題亦簡單化了。

機緣巧合，一次全省語文教研活動中跟江蘇教育報刊社領導談及他的想法，適逢報刊社有“融媒體”建設的戰略布局，也有撬動中小學閱讀局面改觀的項目設想，幾經洽談論證后，一個叫“看客壹佰”的閱讀測評工具進入了實質性開發的階段。“看客壹佰”，寓意是“在閱讀的世界里做個百分百的看客”，為的是推動閱讀的整體發生。報刊社為之聯絡了全省優秀的語文教師作為技術團隊，題庫“四維空間（維A——文化文學積累，維B——百科知識視野，維C——生活與社會運用，維D——名著經典閱讀）”23個測試單元、涵蓋近300本初中適合名著、30000道題目共計400萬余字的內容，在2018年年底上線。“看客壹佰”測評系統，每測需要學生自選5本名著，貼合了統編教材每學期6本書的閱讀節奏；把《十萬個為什么》（少年兒童出版社）作為“維B”測評內容，閱讀不僅是為了語文，更為了個體發展多樣可能，理解閱讀需要站在一個學生成長的全景視角。

測評讓人們堅定了閱讀的態度和信念。項目特地選擇了一所鄉鎮學校作為實驗學校，按“看客壹佰”的架構實施閱讀課程，如今這所學校的語文成績可與城區優質學校抗衡。

2018年下半年，報刊社發起的全省初中“閱讀之星”評選，利用“看客壹佰”作為測量工具，17個縣區、85所學校共計6064名學生參加測評。基于測評數據出具的，雖然不是完整意義上的全省第一份“初中生閱讀素養報告”發現，原來閱讀素養有驚人的區域和學校差異；而測評放大了語文考試所不能體現的學生差異，基于個體的后續跟蹤研究，原來真正全面發展的學生，背后都有驕人的閱讀素養。

而且，非常有意義的是，測評結果顯示，女生的整體水平明顯超過男生，這啟示我們思考語文課程及評價設計是否有性別區別對待的改革需要？拯救男生，確實是個不容忽視的教育命題。

測評也無疑會揭示閱讀深層的痛楚：閱讀素養等級金字塔，高階的閱讀素養屬于少數人；閱讀內容極其趨同化，教材所涉名著構成閱讀主要對象，閱讀所需的多樣性一時無從談起；閱讀素養結構不平衡，科技閱讀及應用閱讀不容樂觀。是的，從面上來說，閱讀遠遠不容樂觀。

需要指出的是，“看客壹佰”的測評覆蓋了PISA不能測評的名著閱讀內容，亦印證了當下中學生在其相關指標方面存在短板的現實處境——為個體參與社會生活而理解運用的不足。應該說，“看客壹佰”以“建設閱讀監測體系，促進閱讀整體發生”為項目初衷，已經初顯效能：為閱讀建立一個普遍需要的游戲規則。

好就好在這個癢和痛，隨著2017年統編語文教材的使用，成為所有人的癢和痛。而這一年，他調入張家港市教研室（現教師發展中心）工作，閱讀幾乎成為統編教材使用的同義詞。改變閱讀，從改變教師入手，成為他閱讀區域推進的壓倒性策略。類似于“一師一優課”的張家港初中語文“名著三十六計”賽課，他研制了針對整本書教學“閱讀知識”“閱讀見識”等維度15條標準，準備搞3—4個賽季，為的是讓教師人人敢上名著閱讀課、人人會上名著閱讀課。

“考試是考試的邏輯，閱讀是閱讀的邏輯。”這是作為教研員的祝榮泉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如同他為“看客壹佰”研制的“REI指數（Reading Efficiency Index，閱讀效能指數）”指標的復合采集一樣，閱讀、閱讀測評和閱讀促進也需要“三點一線”邏輯的復雜運算。

（作者單位：江蘇教育報）

《中國教育報》2019年11月18日第9版